北约这是要完了

特朗普去找北约要钱了

 当上总统后，特朗普几乎所有事情都是一个主题，那就是“要钱”。

这次他去布鲁塞尔也是如此。他再一次督促美国的北欧盟友们，快出军费吧，我们要干大事。

这次要做的大事是加强北约在欧洲的军事能力。北约国家元首们将花相当长的时间讨论改变北约机器运转方向的细节问题。本次会议的大部分日程将用于制定一个新的战备计划。根据该计划，北约将具有把三十个机械化营、三十个空中中队和三十艘作战舰艇在三十天内部署完成的能力。为此，如今欧洲大陆的后勤和运输系统就急需改革和精简。另外，北约还要将2015年部署在波罗的海、波兰、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的2000军队增加至15000人，而在演习期间这一数字甚至可以达到四至六万人。

搞这么大阵仗，得加钱。

然而在北约29个成员国中，只有5个国家的国防支出达到了2014年NATO峰会时所达成的标准。根据当时达成的协议，到2024年，成员国国防支出要达到其国内生产总值（GDP）的2%。这五个国家是美国、希腊、爱沙尼亚、英国、拉脱维亚。

作为北约里的巨无霸，全球利益涉及最广的国家，美国一国的国防支出占到北约所有国家国防支出总规模的比重高达71.7%，超过了其盟友军费的总和。美国对欧盟的贸易逆差还有超过1500亿美元，这让特朗普感觉自己被占了便宜。

因此在催其他国家多出钱的时候，特朗普可以说是理直气壮，以至于之前还威胁称如果各国仍不行动，美国或将考虑收缩其在全球的军力部署作为“回应”。

据称在这次北约峰会第一天，特朗普就增加军费开支、德国与俄罗斯的输油管道项目等事情上“喋喋不休”。当特朗普在早餐会上发飙时，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和他的助手看上去紧张不安， “特朗普绝对主导整场会谈，现场就像他在训一群淘气的小学生”。斯托尔滕贝格讲话时，特朗普或是双臂交叉抱于胸前，或是用手指着斯托尔滕贝格，甚至还多次打断对方。

至于德国和俄罗斯输油管道的事情，特朗普直接在会议上当着所有人说：“德国被俄罗斯完全控制了。因为德国60%-70%的能源都来自于俄罗斯。你们告诉我说这是合适的，但我不这么认为。这对北约来说太糟糕了，这种事情本不应该发生。”

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啊。

只不过北约这个冷战时期的产物，在冷战后存在了将近三十年了，需要改变，却不知道该往什么方向改变。就这二十多年北约的发展历程，似乎可以梳理出这样三个问题：

北约的主要任务是什么

东扩的界限在哪里

如何保护新成员国

北约的主要任务是什么

北约成立于1949年，那个时代的世界政治主题简单明了，以美国为首的资本主义阵营和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展开了霸权争夺，因此北约创建之初目的直截了当而且很有价值：保卫西欧免受苏联的入侵。北约通过巩固跨大西洋资本主义阵营的关系，严密地防止苏联越过铁幕席卷西欧。

但是，一晃已经69年过去了，苏联都已经凉了快三十年，北约的年龄已经和苏联一样大了。苏联的解体带来了一个全新的地缘政治环境，世界不再清晰地分成两个阵营，而变成了一个超级大国为主导、多个地区性大国同时存在的世界。北约的老对手华沙条约组织解体了，就连苏联也解体了，新生的俄罗斯国力大损，只是一个地区性强国。

几乎在一夜之间，北约似乎就没有了存在的理由。但是这个组织仍然续了快三十年的命，为了给它一个继续存在的理由，它需要不断转型，接受更多新任务。北约也就从从一个反苏集团转变成一个不断扩大的、寻求主要任务的集团。然而新世界里，新任务变得杂乱起来。隐藏在东西两大阵营对抗背后的诸多矛盾，随着主要矛盾的消解都一一浮现出来。

苏联还没等解体，萨达姆就悍然入侵科威特，北约被拉到波斯湾去溜了一圈，开始介入跨大西洋以外的安全事务；科索沃危机恶化后，北约对南联盟进行了78天的空袭，完成欧洲维和任务的同时力图把俄罗斯势力挤出巴尔干半岛；冷战后如日中天的美国却没想到二战后北图遭受的外来袭击竟然来自中东的“基地组织”导演的911事件，于是反恐战争又成了北约的主要任务，北约军队被派到了亚欧大陆中心部位的阿富汗山区里吃土；2011年阿拉伯之春后，北约连续7个月轰炸利比亚，帮助反武装扭转形势推翻卡扎菲；而在叙利亚内战的不同阶段，尤其是伊斯兰国坐大后，北约也积极参与叙利亚战事。

在阿拉伯之春后，中东乱局需要擦屁股，北约还要训练伊拉克军队，协助一个无的利比亚建立安全机构，最后给欧洲安全带来威胁的居然是跨国地中海和爱琴海满船满船的难民，北约还得妥善援救和安置他们。

列出这么多鸡毛蒜皮的事情，恐怕读者和我一样也烦了。总结一下规律，北约在冷战结束后，其任务发生了这样几个变化：

1. 不再局限于大西洋两岸和欧洲，而扩展到了世界其他热点地区；

2. 苏联解体后，北约面临的对手似乎都很弱小，有的甚至空袭即可解决，北约颇有大炮打蚊子之感；

3. 正规战减少，大量治安战出现，北约军队需要应付阿富汗山沟里的恐怖分子游击队和伊拉克、叙利亚境内各路心怀鬼胎的政治团体，尽管敌人很弱小，但这种目标不明确，敌人面目模糊又占有地利的战争时间一长，很消磨士气；

4. 不知道下一个敌人究竟是谁，以前只需要对付苏联，现在北约需要对付此起彼伏的恐怖分子以及不知道下一次从哪里冒出来的人道主义危机。

说北约迷路了，未免太夸张了，但质疑北约能否继续同时承担如此多的任务则是很合理的。其中许多任务与维护欧洲的完整、自由与和平无关。如果北约成员国不开始优先考虑对跨大西洋安全最重要的问题，北约将进一步面临严重的过度扩张。

想要让北约集中精力？那就只能不忘初心，回到老路上——怼俄罗斯。

东扩的界限在哪里

其实北约这么多年来也一直没忘了俄罗斯，一直还在东扩，前线一路推到俄罗斯家门口。

北约长期以来奉行“门户开放”政策，允许任何欧洲或跨欧亚的国家，只要成功地实现政治体制民主化和国防机构改革，都可以申请成为北约的正式成员。

然而，这种观念不仅在智力上是相当懒惰的，而且对北约的集体军事能力以及更广泛的美国和欧洲安全都是有害的。北约把防御伞扩大到更靠近俄罗斯边界的地方，至少是造成今天美俄关系和欧俄关系冷淡的部分原因。俄罗斯认为北约东扩是对俄罗斯国家安全利益的直接威胁，是美国在自家后院包围自己。

至于为什么俄罗斯会这么想，看看冷战后北约东扩的步伐就知道了。冷战结束还不到一年半，北约就吸纳了捷克、匈牙利和波兰三个前华约国家作为成员国；2004年，斯洛伐克、保加利亚、罗马尼亚、斯洛文尼亚、以及波罗的海沿岸国家爱沙尼亚、拉脱维亚和立陶宛等七国也加入北约，它们有的是前华约成员国，有的是前南斯拉夫和前苏联的成员国，而北约最前线也推进到了波罗的海沿岸三国和俄罗斯的国界；2009年，克罗地亚和阿尔巴尼亚加入北约，2016年黑山加入北约，北约势力在巴尔干半岛进一步扩张；本次北约峰会上，就连高加索的格鲁吉亚也确认要加入北约了。而俄罗斯传统意义上的势力范围乌克兰早在十年前都申请加入北约。

只要看看地图就知道，这是对俄罗斯欧洲部分的全方位包围。

所以俄罗斯认为北约这个从建立以来就是为了防备自己的组织进行东扩是针对自己，仍将北约视为主要的敌对军事力量也就可以理解了。俄罗斯认为北约一心要限制俄罗斯的行动自由，限制其外交政策的灵活性。因此，北约越大，俄罗斯就越咄咄逼人。

普京已经对格鲁吉亚和乌克兰使用过武力了。这两个国家在历史上一直处于俄罗斯影响下，但它们对加入北约兴趣很大。普京用武力试图阻止这种情况。

然而俄罗斯对格鲁吉亚和乌克兰的动武恰恰是其虚弱的表现，是俄罗斯在这两个国家影响力减退后，只能用武力收回对自己最有价值的部分，而在军事行动之后，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个国家倒向西方。

归根结底，俄罗斯已经不是那个强大的苏联了。

就从军力上看，2013年俄军现役前线人员约为76.6万人，而这个数字在冷战时期可是高达300万至400万人。俄罗斯拥有1.5万辆坦克，只有冷战时期苏联坦克数量的三分之一，钢铁洪流肆虐全欧的噩梦似乎再也不可能出现了。这还是新世纪前十多年俄罗斯经济回暖军费开支增大后的结果，在俄罗斯经济最差的时候，军队状况比现在还要糟糕，连车臣战争都打得磕磕绊绊。

既然俄罗斯实力不如以前，那么冷战后北约东扩除了逼得俄罗斯狗急跳墙之外，接纳这些深入前线的小国究竟有什么好处？

如何保护新成员国

所以下一个问题就呼之欲出了：怎么保护这些新成员国？

俄罗斯现在实力远不如北约，但这不代表俄罗斯不能让北约付出惨重代价，尤其是如今北约接纳了这么多新成员国，战线长弱点多。

兰德公司发表的一项研究报告的结论称，如果俄罗斯出兵波罗的海沿岸的拉脱维亚、立陶宛和爱沙尼亚，北约近几年在东欧的部队将无法抵挡俄罗斯入侵，陷入可怕的困境。

兰德公司的研究认为，如果没有至少7个旅的规模的威慑，没有保护东欧的火力和空中支援，俄罗斯在60小时内就能以最快的速度横扫波罗的海国家。

由于波罗的海三国距离俄罗斯太近，对波罗的海地区的快速攻击将使北约选择空间不大，只能诉诸大规模军事反击、进行核威慑或干脆让俄罗斯吞并这些国家三个办法。

大规模军事反击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动员和部署一支庞大的反击部队，这可能导致旷日持久的致命战争。

另一种可能性是进行核威慑，然而正在美国削减核武库，面对的还是一个拥有大量核弹头的国家，这种情况似乎不太现实。

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选择，就是承认波罗的海国家被俄罗斯吞并，这会让北约的安全保障承诺遭到破坏，毕竟这三国即使再小，也是北约国家，更何况拉脱维亚和爱沙尼亚求生欲强烈，国防支出已经达标。

俄罗斯突袭波罗的海三国并不是难以想象的，俄罗斯目前经常对爱沙尼亚发动网络袭击，而且在军事上也已经有对乌克兰和格鲁吉亚发兵的前科了。

在出兵乌克兰和叙利亚时，俄罗斯动用了很多民间武装力量，据小道消息称其中的皇俄分子正在做大。如果哪一天普京下台或镇不住场子，由狂热的皇俄分子掌权，是有可能搞军事冒险以恢复沙俄旧疆的，波罗的海三国则是首当其冲。

所以北约目前的做法也就可以理解了，三十个机械化营、三十个空中中队和三十艘作战舰艇在三十天内部署完成的能力是为了应对大规模反击的第一阶段。而将2015年部署在波罗的海、波兰、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的2000军队增加至15000人和明显就是要防备俄罗斯。只不过，从波罗的海到巴尔干，这条战线是真够长的，15000人怕还是不够摊。

现在麻烦事也不少

尽管特朗普拼命吆喝要钱，但结果很可能会让他失望：预计到今年年底，北约二十九个成员国中，只有八个国家能达到国防开支占国内生产总值2%目标。到2024年，估计北约成员国中也只有一半能达到这一目标。

2%的目标是每个北约成员国在2014年威尔士峰会期间做出的具体承诺。如果缔结这些条约的国家拒绝履行承诺，北约办法也不多。因为北约内部完全缺乏问责制。目前，北约对一个未能履行军费承诺的成员的惩戒力度很小。最好的惩罚手段是公开发表非外交辞令，试图点名羞辱一个违反规则或在履行义务方面没有取得进展的国家。

那些把国防预算调整到北约要求的占国民生产总值2%的国家也没有办法去制裁那些不遵守诺言的国家。

按理说，如果一个国际组织的会员违反规则或一贯不按时缴纳年费，都不会允许其保留会员的特权和地位（美国：你说啥？）。但是北约却缺少这样一个惩罚机制，让所有成员国对同样的承诺负责，惩罚那些不履行承诺的国家。

缔结联盟后，各成员国之间心怀鬼胎也很正常。比如北约成员国土耳其，已经深入介入叙利亚战争，先是击落一架俄罗斯战机，差点激化态势，后来又大举出兵阿夫林，和美国支持的库尔德人武装大打出手，美国也只能忍下这口气。

不要忘了，北约可是有着“对一个成员国的任何攻击都被视为对整个联盟的攻击”的原则，土耳其在叙利亚的军事冒险是可能把北约拖下水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些年北约被拖下水的次数还少吗？对利比亚轰炸时法国那么积极，不也在打着自己地中海帝国的小算盘吗？

对成员国的限制和惩罚不力，其实还是目标不清的体现。冷战时期有华约这个外部敌人，各成员国还可以团结一致，也老老实实履行义务。等到最大的外部敌人没了，过了一段承平日子，军事行动都可以用空袭解决，还有些问题则威胁不大，那么扩大军费开支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然而北约还在扩张，已经逼到了俄罗斯家门口，随着俄罗斯两次军事行动，紧张局势已经存在了。而且这几年全世界右转的速度太出人意料，全球化受阻，各国似乎又把国家的荣光重新捡起来，为此牺牲经济发展似乎也越来越可以接受了。全世界发生大规模冲突的概率正在上升，军事冒险的可能不断加剧，而打惯了治安战的北约能否适应新时代的高强度战争，其实也是要打问号的。

北约的问题，是大型组织在顺风期盲目扩张，然而内部治理赶不上变化，甚至因为顺境而发生退化的惯常现象。这次北约峰会特朗普发飙，只是暴露了这一问题。不过他的时机选得很巧妙：开完北约峰会，访问完英国，他还要去赫尔辛基见普京。以至于欧洲理事会主席图斯克说：“最重要的是，当你在赫尔辛基会晤俄罗斯总统普京时，应该看清楚谁是你的战略朋友，而谁是你的战略敌人。”

凑合过呗，还能离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