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稿丨偶像的黄昏，宝万之争背后的那些纸牌屋

中房报记者 李燕星丨北京报道

宝能系最终还是放手。

这两天，钜盛华清理九大资管计划的消息成为中国资本市场和房地产行业的最爆款新闻，新闻记者、证券分析师都发挥最强大脑，竞猜清盘因由及接盘方。

声音认为接盘者有两种可能，一是单一方整体承接，二是每个资管计划单独找资金接盘。中国房地产报记者从接近宝能系人士处获悉，平安证券方面有可能接盘，双方正在就此事进行洽谈。

对于清盘因由，普遍认为，这与日益收紧的金融监管有关。

 万科前独董华生

从4月5日万科前独董华生在微博的表述来看，钜盛华清盘一事早已提上日程。华生称“矩盛华资管延期清盘是有难言的苦衷，前保监会主席项俊波被立案审查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其猫鼠错位卷入宝能收购万科案，现在资管计划和万科股权开始处置，说明事情已经接近水落石出。”

在宝能系举牌万科期间，有舆论曾质疑其合规性，面对市场质疑，前保监会称前海人寿举牌万科股票没有违反相关监管规定，并透露了“举牌是市场行为，依法合规的前提下，监管不宜‘干预’，但要引导”的信号。

变局开始于2017年4月9日14点30分，项俊波的人生彻底反转走“下坡”路。中纪委监察部网站当天一则公告，宣告项俊波涉嫌严重违纪，正在接受组织审查。他是十八大后第28名“落马”的委员，也是2017年保险业第二位“落马”的部级高层。

项俊波被立案审查以及金融与保险业监管重手加强，“宝万之争”在2017年年中时刻出现了剧情大变化。

即使长时间的“宝万之争”不再剑拔弩张，但其背后错综复杂的金融关系与资金问题一直未有明晰的答案，外界只是感觉这里水深，但又说不清楚。

但外界都认为，“救火队长”郭树清去年3月担任中国银监会主席，今年全国两会后更是担任中国银保监会主席、和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后又兼任银行保险改革领导小组组长，郭树清面临的局势是，不仅要解决银行业的沉疴，还要挑起原保监会主席项俊波违纪被查之后，群龙无首的保险业监管重担。

从郭树清就任银保监会主席以来的多次讲话中可以看到，在银监会和保监会合并后，严监管的基调不会变，而新的“郭氏三把火”已雷厉风行点燃。监管“牛栏里关猫”是郭树清作为“救火队长”最不喜欢的事情，也是他一直在破解的问题。

新监管的火把烧向谁，随着钜盛华资管计划的水落石头，人们看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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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盛赞的财技，又被批评的钜盛华

4月3日下午，深圳市钜盛华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钜盛华”)在深交所发布公告称，公司将清理九大资管计划，所持有万科A股份共计约11.42亿股，占万科总股本比例为10.34%。

资料显示，9个资管计划分别为南方资本管理有限公司管理的安盛1号、安盛2号、安盛3号、广钜1号和广钜2号，泰信基金管理有限公司管理的泰信1号，西部利得基金管理有限公司管理的金裕1号和宝禄1号，东兴证券股份有限公司管理的东兴7号。

这一举措与其1月份的做法截然相反，人们一时无不惊讶。

早在2018年1月，万科独立董事刘姝威就曾以公开信的形式炮轰宝能系，认为其资管计划已于2017年末到期，并且钜盛华在资管计划中动用了2倍杠杆，故根据《证券期货经营机构私募资产管理业务运作管理暂行规定》(以下简称“暂行规定”)，刘姝威请求监管部门命令钜盛华将已经到期的7个资管计划立即清盘，不得续期。最后，钜盛华以续期的形式回应了外界的质疑。

实际上，举牌万科以来，钜盛华作为委托人的9个资管计划就被万科集团、监管层、万科独董华生和刘姝威先后指认违规，市场层面研究人士的反对声音也不少。

早在2016年7月19日，万科就向非指定媒体透露一份《关于提请查处钜盛华及其控制的相关资管计划违法违规行为的报告》，称钜盛华及9个资管计划存在四方面问题，提请监管机构调查处理：宝能系资管计划违反上市公司信息披露规定；违反资产管理业务相关法律法规；将表决权让渡与钜盛华缺乏合法依据；钜盛华及其控制的九个资管计划涉嫌损害中小股东权益。

翌日，钜盛华委托的律师事务所回函称万科方面指责并无法律依据，同时表示针对钜盛华资管产品举牌的质疑来自于资管业务形态本身，“基于《基金专户业务管理办法》23条和上市公司收购意见书的《16号准则》的规定，钜盛华通过资管计划持有万科股票的行为合法合规。九只资管计划的设立也严格按照相关规定进行了备案，其分级结构所形成的融资业务并不构成场外配资活动的定义。”

就此事，深圳证监局2016年7月21日向钜盛华下发的监管关注函称，要求钜盛华主要负责人于7月22日下午4点接受诫勉谈话。

7月29日，央视等多家媒体就钜盛华9个资管计划的49份文件查阅时，发现多处被涂黑，这使得9个资管计划更加疑窦重重。其中，9个资管计划资产管理合同及其《补充合同》中的投资范围（投资标的）被遮盖；资产管理合同中的优先级份额预期收益率、预警线、触发预警线和平仓线的具体安排等核心条款被遮盖；广钜1号、广钜2号资产管理计划资产管理合同中第24页“投资限制”部分第（13）条整条条款被隐去；西部利得金裕1号、西部利得宝禄1号资产管理计划资产管理合同中第6页“（四）劣后级委托人特别承诺”中的有关信息被隐去；东兴信鑫7号资产管理合同中第25页“投资限制”部分关于资产管理计划作为进取级委托人的一致行动人的有关信息被隐去。

最终，质疑被时间与相关信息冲淡。

前保监会曾称前海人寿举牌万科股票没有违反相关监管规定，并透露了“举牌是市场行为，依法合规的前提下，监管不宜‘干预’，但要引导”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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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鼠错位卷入宝能收购万科案”

华生今天的这篇微博还揭开了保险公司与前保监会主席项俊波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当时保监会的调查已经发现宝能涉嫌虚假增资，收购万科也主要是违规使用保险资金，包括改头换面后再配以高杠杆。而其时的保监会主席项俊波被立案审查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其猫鼠错位卷入宝能收购万科案，从直接帮助出谋划策到从轻处理发落。”华生说。

梳理项俊波任职期间的动作，促进了保险业的繁荣扩大，同时也将保险资金运用的领域全部放开，这或许为险资大鳄为虎作伥的另一温床。

项俊波上任两个月后，先是拿出上万字调研报告，此后并一口气推出投资新政13条，允许险资扩大固定收益证券投资范围、简化基础设施审批流程、放宽股权投资范围、开放金融产品投资、提供风险对冲工具、拓宽境外投资市场及投资品种、允许投资创业板股票。

2013年，保监会发布《关于保险资产管理公司开展资产管理产品业务试点有关问题的通知》、《保险资金委托投资管理暂行办法》，与证监会联合发布《保险机构投资设立基金管理公司试点办法》支持保险机构投资设立基金公司。

枷锁被打开后，保险业务突飞猛进。公开数据显示，全国保费收入从2011年的1.4万亿元增长到2016年的3.1万亿元，年均增长16.8%。保险业资产总量更是飙涨，从2011年的6万亿元，到2016年增长到15.12万亿元，年均增长20%。投资收益稳步提升，2013年至2016年，平均收益6.14%。

也是在2013年，得益于项俊波肯定的理财保险业，生命人寿、华夏人寿等中小规模的保险公司通过销售万能险，摇身一变为“财富管理公司”，新增保费收入翻倍增长，当然其中也离不开“银保合作”模式。

2015年至2016年，这些快速崛起的保险公司，开始大幅举牌上市公司，如张峻和富德系的生命人寿曾依赖万能险举牌了多家上市公司。宝能系也将万能险的杠杆投资功能用到了极致，引发“宝万之争”，血洗南玻A，又染指格力电器，但无疾而返。

对于这样的资本大进大出乱象，中国证监会主席刘士余2016年12月3日在中国基金业协会代表大会上怒斥：“这里我希望资产管理人，不当奢淫无度的土豪、不做兴风作浪的妖精、不做坑民害民的害人精。”语惊四方。

2017年4月9日14点30分，中纪委监察部官网发布：中国保险监督管理、主席项俊波涉嫌严重违纪，目前正接受组织审查。

公开的信息显示，当外界质疑宝能系举牌时，前保监会并未有效监管与制止。万能险的规模也过大，扰乱了资本市场，同时脱离了“保险姓保”的实质。

不过，项俊波如何为保险公司出谋划策与放松监管，目前还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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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安全风暴下的穿透行动

针对宝能系九个资管计划问题，上海一名证券律师表示，目前关于资管计划举牌上市公司方面，并没有很明确的法律规定，监管部门应该对资管计划的信息披露尽早作出规范。

尽管一系列的新规还在路上，但进入2018年的一系列金融监管动作和两会机构改革都透露出一个重要信息：今年一定是金融强监管。

实际上，此前市场已发现宝能系频繁解押有出售资管计划迹象，但事情并未真正展开。这或许换届与监管机构调整有关。

全国两会期间，几大部委均进行了调整。其中，银监会和保监会合并组建了中国银行保险监督管理。

之所以进行整合，原因是我国金融业的混业经营趋势日益明显，不同行业间的业务界限逐渐变得模糊。包括商业银行在内的多数金融机构都往综合化、多元化方向发展，跨市场、跨行业的业务链条延长。在当前分业监管的体制下，各监管部门无法监测真实资金的流向，监管信息的分享机制不够畅通，易导致危机跨市场、跨行业传染，引发系统性风险。近年来，互联网金融、资管产品的监管都出现过这类情况。

例如，近两年一些保险公司在股票市场高调举牌上市公司，但由于保险公司的所属监管机构为保监会，而证券市场的监管机构证监会无法准确获取保险公司举牌股票的相关信息，从而导致无法有效监管这些保险公司的举牌行为，只能通过喊话“野蛮人”的形式来敲打这些险资。

中国银行保险监督管理的成立将避免上述情况发生。业内也普遍预计，银保监会成立后，将强化以资本约束为核心的银行业和保险业监管。

外界评论称，身为银保监会第一任主席和银行保险改革领导小组组长，郭树清面临的挑战不仅仅是解决银行业的沉疴，还要挑起原保监会主席项俊波违纪被查之后，群龙无首的保险业监管重担。从郭树清就任银保监会主席以来的多次讲话中可以看到，在银监会和保监会合并后，严监管的基调不会变，而新的“郭氏三把火”已呼之欲出。

“宝能系此时的举动或许正是与保险业的整治有关，抑或是第一把火。”业内人士表示。

华生在微博中的表示也印证了这一猜测，“在换届和监管机构调整到位之前，相关资管计划和股权需要延期待处。”

“郭式三把火”将烧向谁，还将烧向谁，答案已经不难发现。

“人生有三个坡：上坡、下坡、没想到。人生里总会有让你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人生啊，尽是没想到。”一部名叫《四重奏》日剧里的这句台词，用于项俊波、吴小晖等人物身上，太恰当了。

2018年3月28日上午，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审理安邦原董事长、总经理吴小晖犯集资诈骗罪、职务侵占罪一案，吴小晖被控集资诈骗652亿元。罪名成立，这会是中国历史上最大的集资诈骗案。“人生的没想到”对于所有商人，都要不止想着最美好的那一面，而要想到最不美好的那一天，尤其要想到手不要乱伸乱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