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的“语言大师”教你怎么写文章,匠心经典之作,直击写作要领,绝对不容错过!

01-03 生活常识 投稿:良人未归
著名的“语言大师”教你怎么写文章,匠心经典之作,直击写作要领,绝对不容错过!

今天为为大家推荐的是老舍的《怎么写文章》。本文从文章的立意构思、写作重点、句段组织、文字运用等方面,对怎么写文章进行了基础性、系统性、实践性的阐述,为文字工作者特别是“公文新手”指点迷津,照明方向,提供经验,值得一读!

作者简介

老舍(1899年2月3日—1966年8月24日),原名舒庆春,字舍予,中国现代小说家、作家,语言大师、人民艺术家,新中国第一位获得“人民艺术家”称号的作家。代表作有《骆驼祥子》、《四世同堂》、剧本《茶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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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写文章

老舍


写文章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方法,仅就我个人的经验作点报告,这不是一定的不变法则,只是提供一些参考而已。

不论是写一百个字,两千个字,或是五十万字的一篇文章,都是一个样子,全想过了再写。在我们小的时候写文章,老师在黑板上出个题目,不管是爱国论也好,是清明时节也好,总先写上“人生于世”四个字,再往下连。这样当然写不好文章。又大家都说用白话好写文章,只要将说的话写下来就行了,其实不然,说话到底不是写文章。譬如两个人坐冷酒馆,他们从酒味谈到日常生活,谈到女人,又谈到世界大局,甚至于谈到平价米,买猪肉,爱谈什么就谈什么,是可以随便的。写文章,可就不能这样了,设若将坐冷酒馆的谈话,一字不漏地记载下来,送往报章发表,人家看了,一定会骂你胡说,有神经病。所以,写文章是应该先想过了再写,就不会被骂为神经病,也不会每篇都用“人生于世”了。现下有些青年,只想到了一点,甚至连想都不想,提笔就写,大有所谓才子,不假思索,简直是在糟蹋纸张。

当想的时候,我们得想到这篇文章大致要说些什么?第一段说什么?第二段说什么?第三段说什么?第四段说什么?把它截开成一段的来想。我们常听说写文章是有灵感作用的,这话确也不错,只是灵感一涌,文章都来了,完全是胡说。灵感只是很少的一点东西,决不够写一篇文章用。一篇文章的写成,是靠我们的功夫,我们自身的文章修养,而我们得到了灵感,不想全就下笔,结果只能写得很少的一点。即使,至多高高兴兴地写一万字就没有了,你必得先想完全,一段一段地想过了该说些什么,然后下笔,就保了险了。为什么?因为你已经看到了最后一段,不致中途而废的!要不然,永远只是“人生于世”。

过去的老八股,都是千篇一律,没有异样,提倡作八股,正是养成那时候的一般人麻木性,奴隶性,好服从皇帝。现在我们写文章,要每篇每篇的不同。假如分好了段,看打哪边写起,是人生于世呢?人生不于世,还是先从狗说起?决定用哪种写法漂亮,哪种写法经济。写法经济是写文章很主要的一点。只有要每篇文章不一样,将来才越写越高兴,花样越多。有些人往往拿起笔就发愁,正因为他根本不去想,若大致想了从哪个角落下笔,再一直写,如此,写文章倒是很快活的事情。

写文章必得抓牢每篇的重点,没有重点,就不能成其文章。有些青年,老是啰嗦一大篇,结果不知道他写些什么。你问问他自己都不明白重点在哪儿,不论是什么样的文章,必定有一个重点,假若本篇,假若本篇以人为中心,则人物的性格,举止容貌,我们必须描写得灵活生动,假如本篇以事为中心,我们就得老老实实,必须将这件事写得清清楚楚。知道了重点,就懂得用哪一种文字或支配文字。比方写限价一类的文章,你用上些“祖国在呼唤”,“怒吼”的字样,写赈灾,你也用上了些“祖国在呼唤”和“怒吼”的字样,那根本不是文章。文章应是一篇一样,要刺激读者的眼泪,使读者读到必哭。要使读者高兴,使读者读到必乐。决定了内容,如何用什么样的文字,并不是写上祖国在呼唤,写上怒吼就成了文章。假如能这样写,你的笔才会是活的,不是刻板的。所以先得想过。然后决定从什么地方写,怎样写的经济,漂亮,写人还是写事,使人笑,还是要使人哭,总之,你必得用你的思想来支配文字。我们读莎士比亚写的悲剧,是悲剧的情调;喜剧,是喜剧的情调。而如今的青年,只背得“祖国”,“怒吼”这一类字眼,被这一类字压得不能动,不管什么地方,都填满了这些字眼,可说不是写文章,而是替文字做奴隶。我们是文字的主人;我们要如何写,文字就:得写成如何,必得使文字受我的支配!因此每一篇才有每一篇的特色,如果没有特色,无论如何写不成文章的。

文字能用好了,很有趣,你让它做什么,它就替你做什么。我们读到杜甫、李白、陆放翁的诗,读到《兵车行》一类的文字,使你觉得很紧张,很振奋。读到垂钓一类的文字,使你很轻松,很安闲。不但字面不同,颜色不同,连声调也不同。雄壮的,字朗音强而较快;悲哀的,字淡音长而较缓,多念念就可明白这一点。再拿评剧来说;焦急时总是唱快板多,皇帝出场差不多老是唱慢板,从没有人发怒,还慢吞吞地子曰,诗云。因之,我们可知道文字是有音乐性的。把握了重点,决定了情调,全由你自己调动文字,使高使低,使快使慢,我们时常又听到说“风格”两字,大致就是这个样子的。我怎么看,我怎么说,老是有个我,将我的情感放在文字里面,对文字适当地运用和支配,就是有了风格;简单地说,就是如何让每篇文字有每篇的味道,我们让它酸,读者就感到它酸,我们让它甜,读者就感到它甜,不酸,不甜,不苦的文章,就是没有味道,和豆腐一样。豆腐是没有风格的,至少我们也得有想法,使豆腐做成酸辣汤呀!大致分好了段,决定了说法,又看刺激是些什么,用怎么样的情感,生出怎么样的效果来,再提笔谈到写。

首先,你得认识这头段的思路,由几个句子中,即可发现倾向。句,是段的单位,是完整的东西,好些青年一段写上六七十句,从头句直到一段末了,才划上一个圈,这无法成文章。断不成句的文章,是没有办法阅读的,就永不会知道说些什么。切记断句,写一句像一句。把一段想过了说些什么,再看头句应当说什么;第二有以下应当说什么。我写文章,总是想好了四五句才落笔,向来没有一句一句地想着写,因为把句子想得起,下笔就很省事。这四五句都是在脑子里想过,在嘴里念过,这样地落笔,就会很有把握了。

句子的组织,非常重要,你得把你的感情放在文章里面去刺激感情,决定这情调是悲哀,你的句子的组织,得多用灰色的、悲哀的字眼。是快活,你得多用轻松的、活泼的字眼。你把你想的句子写出声来,落笔就能成为像你所想象的句子。有时看看不错,可是写出声就不成了,那你必得修改,声音在嘴里经过时,已经都将句子调动好了。

将句子组织好,使成立得住,方可能合乎口语。必要时,我们也可用用欧化文法,因为中国的文法较简单,假如能不用欧化文法,而能用自己的文法,那岂不更好吗!若写前先写出声,写出来总会合乎口语的,能用好的口语代替欧化文法,会更好听。

第一步求得句的完整,其次就是调动句与句之间的变化,那即是说句之长短,非念出声不晓得,这与生理有些配备关系。比方第一句三十字,第二句三十字,第三句还是三十字,这样,读时就无法喘过气来。如果第一句十个字,第二句四个字,像这样有长句,有短句,读时就可以喘过气来,也会感到舒服。调动句子并没有什么一定法则,只要能用心。譬如上句用“吗”字,是平声,下句就用“了”字,是仄声。不要老了了了的了到底,除非是特殊效果一钱没有了!米没有了!眼泪也流完了!除非是特别的情:形,两句里是不用同字的。像五绝七律的几十个字中,很少用相同的字,甚至于完全没有。写白话,有时不好避免,可是得尽量找出同意义的字替用,拿起一篇文章一看,即能断定用没用心写,就怕是一挥而就,像叶圣陶、朱自清等先生的文章,都是极清楚,极用心的。又像鲁迅先生的三四百字一篇的散文,写起来都非常结实,因为他把每个字都想过了。

句的构成是字。在西洋有“一字”说,特别是法国的文艺,莫泊桑说:“一个意思,必有一个极恰当的字,而且只有一个。”这话并不一定正确,至少得拿它当个原则,得尽力找出最恰当的字。我差不多天天都接到青年的习作,里面常常用字用错了。

例:原野上火光熊熊——熊熊在《辞源》里的解释,是青色光貌,是我们在炭盆里,常看到的一点火光,用在原野,描写火光的烈和旺,又怎能恰当呢?

征子——我们只常用征夫,征人,而从没有人用征子。

太阳耀了大地——耀字不可拿作动词用,除非用于旧诗里,用照字不是很好吗?

所以用字不可乱用,要用得恰当,要怎么才能恰当呢?就是不怕麻烦,用一个字得查查辞典是否此意,再想想有没有第二个字比这个更好。所谓恰当的字,并不是叫你造字。如同砖瓦匠,砖瓦是固定的,砌得矮矮小小的就不成为人住的房子,而成狗窝了。语言是固定的,也不能随意改,随意造。我们写东西应当深,深得使人懂;并不是使人迷。陆放翁有两句诗:“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这当中没有一个让我们不懂的字,而且,两句绝对相对。没有办法可以去修改一个字,虽然这已经是宋朝时的文字。尤其是用“听”和“卖”两学。让我知道有两个人,有声音。更可看出当时的境界,是诗人的境界。愈是好文章愈浅,最不好也能使人懂,这就是如何去找像你所想的声音和意义的恰当的字了。更明白地说:“选用人人都懂而恰当的字,排列起来成一绝好的图像而无法更改,就叫创造。”

不要乱用字,更不能乱造字,一个字有一个字的习惯,言语是极自然的东西,是从古来的,并不是打昨天才开始有,我们岂可随便更改言语?这不仅是字的问题,同时还有体贴的问题,在人情中体贴到某种情况时,就用某种字,体贴愈深,用字的情愈热。对人情越发明白,才写出好的文章。这样谈又近乎生活丰富的问题了。

每一个字都必得用全力想,想不到第二个字,就要用得恰当使人懂。形容词很难用,最好少用,用得不恰当,会将整篇文章弄得更坏。要形容,一定得在体贴中形容出来,才不至于贫乏。人说过了的,我们就不再说,可是也不能凭自己意思乱编造。有时写一段七八十句的文字写到三四十句,觉得很平淡,这时用一个很好的形容字眼,可以醒目,使文章增加力量。普遍形容,是永远不会写好文章的。再就是要有极好的联想,文章要能惊人,就是将两个极端的什物拉拢在一块,显明图像。如脚踵形容秃顶,柳条形容女人的腰。如果没有好的形容字从联想中产生出来,最好还是淡淡地写,少抄袭。

除以上将全篇大致想过,决定这篇文字的路向和把握重点。还有方法的漂亮而经济。句与句的调动,以及用字的恰当和体贴运用形容字,更使得丰富生活,真诚,负责任,决不要欺骗自己。只有这样,才能将文章写好。虽然我们不能保险每个人都成为作家,至少写出来的文章,不会被骂为胡闹,有神经病。

切记!全想过了再写,不要提笔就挥,如果今后一挥而就的文章都算成功,我敢说,中国以后就会永远没有文艺了!

注:本篇讲话由实体书提取文字,整理校对而成,如有个别文字误差,敬请谅解,并请联系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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