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拉出走后的泰国风云

编者按：

英拉的惊人出走，至今已过去5个月，泰国政治与社会似乎并未大受影响，平静一如既往。

然而，当今世界，大多真正的较量都在平静表面之下，融合政治与金钱、个人魅力，以及权谋智慧，

实际上，他信家族的强大力量还未消失，而泰国风云正变得再度热闹起来，结局究竟在谁的手里掌控呢？

金钱力量

他信家族最有威望和号召力的他信和英拉，目前均流亡国外，这个家族的政治能量还有多少？其实，判断他信家族能否东山再起，首先要了解这个家族当前的金钱力量。

19世纪60年代，中国广东一个名叫丘春盛(音)的客家人，随着移民大潮来到曼谷讨生活，并迎娶泰国女子为妻，生有6个孩子。长子丘昌(音)成年后，从中国、伊朗和缅甸进口丝绸，制造流行款成衣，风靡一时，甚至受到曼谷皇室的青睐。丘昌即是他信的祖父，并于1938年选择泰姓“西那瓦”。

西那瓦家族和清迈其他商业家族广泛联姻，这些家族涉及磨粉业、航运业，零售业等等。1949年他信出生，西那瓦家族已经是清迈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他信于1982年创办西那瓦电脑服务与投资公司，1990年公司上市，基本垄断当时泰国的电视卫星天线和移动电话业务。到20世纪90年代中期，已拥有4家上市公司超过50%的股份。他信成为泰国首富，家族极为富有。当时《财富》杂志评出的世界500位“大亨”中，他信三唯一的泰国人。

2001年他信当选为泰国第23任总理，被称“首富总理”。他是泰国史上第一位任期满四年的总理，也是第一位通过选举连任的总理。在总理任期内，他信将泰国带出亚洲金融危机，铁腕禁毒（泰国毒品产量曾居世界第二）。但在2006年9月19日，泰国军方发动政变，被迫下台，流亡海外。

不过，2011年他信的妹妹英拉成为泰国的首位女总理。英拉小名叫“小螃蟹”，泰国人亲切称她“蟹妈妈”。只要一有闲暇，“蟹妈妈”就和儿子一起去打高尔夫，英拉还在豪宅中给儿子建了一个2500平方米的足球场。因“大米渎职案”，英拉的执政一波三折，2015年1月遭弹劾下台后，一直饱受案件波及，最终在2017年8月和兄长他信一样，出走他国。

早在2010年2月26日，泰国最高法院判决认定，他信利用总理职务之便，制定相关法律为本家族公司谋取非法利益，没收由此获得的约14亿美元；2017年7月，泰司法部又冻结了英拉12个银行账户，且继续调查英拉其他财产，并对之进行冻结。

在泰国，不管是搞竞选还是搞街头政治，都是“烧钱”的活动，没钱很难玩得转。

他信家族能够长期执政，与他信家族的富有有直接关系，钱不仅可以收买选票，还可以在媒体上刊登铺天盖地的竞选广告。现在，英拉在泰国十几个账户全被查封，但他信家族的钱不仅多得泰国人都很吃惊，还早就暗度陈仓，早已将大量金钱放在国外，以备在开展选举、街头运动时转回国内使用。因此，他信家族支持的政党此前赢得2007年和2011年大选，并资助“红衫军”多达五次发起大规模示威，分别在2008年、2009年、2010年、2013 年和2016年，这都是“烧钱”的活动。

因此，下次大选时，他信家族仍会有钱资助为泰党参选，但是否和以前一样充足，外界便不得而知。

权谋途径

他信家族在过去执政共约九年，其长期执政的秘诀，便是笼络占国家人口多数的“草根”阶层，投入大量经济社会资源，提升农民、城市平民等草根阶层的福利，如“30泰铢(1美元左右)治百病”“一村一产品(帮着卖)”“乡村百万发展基金”等政策。由于泰国从未有像他信和英拉这样的总理如此关怀草根福利，其支持者众多。预计，2018年的大选仍会支持他信家族主导的为泰党议员候选人。

不过，有几大因素会削弱他信家族的“群众基础”：一是，当前巴育执政近四年，也做了不少惠民工作，争取了不少支持者，有所稀释他信家族的支持阵营；二是，他信家族的一些支持者也许会认为他信家族再次执政无望，而投靠和支持其他政党来获得利益。

他信家族要想继续在政坛上有所作为，光靠前几年积累的“草根”支持是不够的，因为选民需要看到实实在在的利益。泰国历届选举，均存在严重的贿选现象，即政党要花大价钱去向选民撒钱，来收买选票，哪个政党出钱多，胜率就大。

据此，笔者预计，他信家族不会一蹶不振或在政坛上消失，仍会是一股强大的政治力量。但要再度执政，也似乎不太可能，因此最大可能是转变为一股重要参政力量。

他信家族中，三人曾出任过总理：他信、英拉及英拉之姐瑶瓦帕的丈夫颂猜·翁沙瓦，再加上他信家族支持的“代理人”沙马总理，以及尼瓦探隆总理，他信家族所产生或推出的总理达五位。

当前安危

在2017年8月25日的法院宣判日，英拉居然神秘失踪，震惊全球舆论。

随后，最高法院对英拉案件进行“缺席宣判”，判刑五年。因为泰国海关未有英拉出境记录，因此英拉具体逃离泰国、远走他乡的路径成谜。

一直到三四月后，泰国传媒刊登照片，声称英拉身在伦敦。2018年1月5日，媒体再次刊出照片，指英拉身穿名贵服装，在伦敦一间百货公司外被泰国游客认出，并与对方合照。泰国要求英国确认英拉在伦敦的确切位置，但暂无进一步消息。

英拉出逃后现身英国，泰国总理巴育承诺今年11月举行大选，而第一副总理兼国防部长巴威，佩戴钻戒和名表亮相的照片，引起了泰国社会的关注和热议，这些时间都说明，泰国选前的政坛正在热闹起来。

泰国当局要引渡英拉回国，难度很大。而且，大胆设想一下，英拉出逃时就应想到，泰国当局会吊销其护照，发出逮捕令，而后来泰国官方的确如此操作。因此，从他信流亡后“通过在国外购地等方式来获得外国护照、有效摆脱泰国抓捕回国”的先例看，英拉也可能已有国外护照，否则怎敢公开出现在伦敦商场外呢？

除了这些客观因素决定泰国当局引渡英拉较为困难之外，其实看看英拉流亡对军人的利弊，也许更能明白英拉以后的命运。

泰国舆论早就猜测和怀疑称，英拉在法院宣判前就是当局重点监控目标，她能逃走，是否和当局有秘密交易？英拉出走，意味着当局少了一大政敌，而英拉也无需再受牢狱之灾，皆大欢喜。当然，泰国当局否认存在秘密交易。而英拉如果日后真被引渡回国，那么，势必再度在政坛扔下一枚“炸弹”，掀起千层浪。因此，她身在国外也许对大家都好。

军方力量

另一方面，他信家族要再度执政，极为困难，有几个不好克服的坎。

一是，泰国新宪法规定，有罪之人不能参选议员，不能出任总理、部长等职位。英拉和他信都有案在身，算是犯人，因此二人不仅难以回国，再次担任总理更是不太可能。

二是，泰国新宪法设计了非常复杂的选举规则，核心宗旨是，要让选举产生的下议院500名议员，不再出现以前一党独大的局面，而是要出现多党林立、互相博弈的局面，这就让下议院产生各方共同认可的总理候选人非常困难。

此外，下次大选后的上议院250名成员将由军方主导产生，不由选举产生。新总理要由上下两院共同选举产生，要获得两院半数以上的议员支持方可当选。

而且，未来总理人选未必是民选议员。这就意味着，只要军方及其亲信人士主导的上议院不同意，总理就很难产生，因为新宪法的一些关于选举等方面的条款，使某个政党很难在下议院占半数以上席位，更难拥有超过国会两院总席位的半数席位。

如果政党和文人较难推出被军方认可的总理人选，新大选后的首个总理很可能出自军方，至少是军方和权贵集团认可之人。

巴育也有可能成为下届总理，从而有望由“军总理”成功转变为“民选总理”。此外，还有可能出现极端情况，如果为泰党因涉及弊案而在大选前被解散，那么他信家族要在政治上崛起，就需要仓促组建新党，政治上崛起就更难。

混乱不再

最后，泰国大选会再度搅动政坛波涛汹涌吗？

2017年，中国赴泰游客约千万人，因此非常关注泰国政局。其实，2014年5月22日，巴育将军发动推翻他信家族亲信、看守总理尼瓦探隆后，巴育军人曾许诺2015年举行大选，后又推迟到2017年大选，结果因为制宪缓慢等原因均未选举。2017年4月新国王签署颁布新宪法，巴育又承诺2018年11月举行大选。

不管大选是否如期举行，总之不远。其实，无论怎么看，泰国下次大选应该不会如以前的大选一样混乱，外界无需担忧。

因为，巴育军人有军队和警察的强力支持，宪法赋予当局在维稳方面的绝对权力，严打五人以上的示威，因此，过去近4年来，基本没有大规模示威，连英拉被法院缺席审判时都没有出现，英拉的支持者面对荷枪实弹的军警，不敢拿着鸡蛋碰石头。

而且，这次大选前后，较难再出现此起彼伏的“红衫军”和“黄衫军”的对峙。

“红衫军”受到当局持续“严打”，头目被监控或者入狱，难掀大浪。而前几年活跃的反他信的组织“黄衫军”，因为泰国曼谷一家法庭2012年2月28日以公司欺诈罪判处泰国“黄衫军”创始人林明达入狱20年，次年又罪加一等，因触犯冒犯君主罪，又被判处坐牢两年。不管是持续坐牢，还是能花巨资给保释，戴罪之身，已经行动不自由。而且，军方也不喜欢他，“黄衫军”在2013年反对英拉的街头运动中，就已经被边缘化了，近几年基本消失匿迹。

总之，巴育军控局能力很强，在政坛上曾经极有能量的军方两大政敌他信和英拉均不在，街头政治组织不敢“露头”，各大政党为了能参选也不敢“造次”。军方在未来一年左右，都能镇得住局面，此外，由于泰国前几年频繁动荡，多数人希望稳定，谁搞乱泰国，谁就是民众公敌。

宋清润 ：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南亚东南亚及大洋洲研究所环孟加拉湾研究室主任。主要研究领域包括研究领域泰国、缅甸、大湄公河次区域合作、东南亚问题以及美国与东南亚关系。